科技、金融、骗局与韭菜：中国式ICO财富盛宴与泡沫

据知情人士透露，如果发现重大风险，监管层甚至会暂停所有ICO活动并进行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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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刘鹏、张勤主编 | 鲍建光

来源｜棱镜（ID：lengjing_qqfinance）

8月16日，上海，在接近40度的酷热天气中，一场区块链大会正在陆家嘴钢铁森林上演。

比温度更火爆的是会场内的气氛。 八位身着黑色紧身裙的女模特，每人手上拿着一块广告牌，呼吁投资者“加油”； 三个光着膀子的男模特站在他们对面，全身都贴着一个数字货币资讯网站的标志。 与美女美女相比，更受参与者关注的是“游戏链”、“借贷链”等各类ICO项目。 大钱，问哪个能翻十倍。

他们趋之若鹜的ICO（Initial Coin Offerings），对应股市中IPO（Initial Public Offerings）的概念，最初起源于区块链极客圈。 无法获得传统VC投资的创业者在圈内发布项目白皮书，有兴趣的投资人支付比特币、以太币等数字货币支持。 这样，投资人在创业项目中获得了相应的服务，创业者解决了项目启动所需的资金问题。

由于投融资链条大大缩短，ICO被视为颠覆传统VC的革命性模式。

然而，大量“追钱”的参与者已经完全冲淡了这种模式最初的“去中心化”和“民主化”的理想主义。

从薛蛮子、李笑来，到网红孙宇晨，他们纷纷投身其中，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创造财富的神话。

动辄几十倍的暴涨速度，带给参与者一百倍的疯狂。

天使投资人薛蛮子一口气投资了16个ICO项目后，兴奋地告诉媒体，自己在这个领域没有遇到任何对手，仿佛进入了无人区。

很难判断薛蛮子押注ICO是因为他的眼光独到，还是纯粹的胆识。 截至 8 月，ICO 的车轮正在飙升，而且没有放缓的迹象。 然而，玄链、DomainChain等知名ICO项目的失败，举办区块链大会的微友元界被监管部门介入并认定为虚假宣传，似乎暗示着ICO的坦途开始变得起疙瘩的。

面对各方的质疑，雪蛮子的口径也在发生变化。 在接受媒体专访时，他承认国内ICO存在较大泡沫，并祈祷自己投资的项目“希望自己没有看错”。

事情确实在发生变化。 腾讯财经独家获悉，8月16日，在距离上海区块链大会一千公里的北京，一场ICO相关的发布会也同期举行。 会议由北京市财政局局长霍学文召集。 一位与会的行业代表向腾讯财经回忆，“霍局态度严厉，表示要严格监管。”

就在一天后，ICO 的更高级别监管会议在央行召开。 据知情人士透露，会议由央行金融市场司组织，证监会、银监会等主要部门和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的代表出席。 他透露，在这次会议上，监管部门考虑的可行方案包括：控制ICO规模、加强信息披露、对募集的数字货币进行监管、发布投资风险提示等。此外，如果发现风险较大，监管机构甚至会暂停所有ICO活动并进行整改。

暴风雨来了，但陷入泡沫中的人们还没有醒来。 当快乐袭来时，安全就被遗忘了。

视频：长片剪辑室制作：段玉冰

泡沫盛宴

老玩家黄诚也说不清国内的ICO泡沫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他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可能是从追寻ICO暴富的故事开始的吧。”

ICO成立于2014年，以其新颖的融资方式被誉为全球第二大融资方式。 迄今为止，世界上最著名的ICO案例是以太坊，它是比特币的有力竞争对手。 致力于解决比特币可扩展性不足问题的以太坊在 2014 年 9 月募集了 31,531 个比特币，按当时的价格计算相当于 1800 万美元。

凭借这笔启动资金，Vitalik Buterin 等人成功开发了以太坊，利用“智能合约”的概念将其打造成虚拟货币比特币的最大竞争对手。 但比起以太坊在技术上的成功，ICO带来的开发者的丰富故事更引人瞩目。

更多丰富的故事发生在中国。 2016年，ICO模式进入中国。 与比特币的故事类似比特币入金骗局，中国人几乎用最快的时间占领了ICO世界的制高点。

见证了YTC、量子链等传奇ICO项目的百倍涨幅后，创业者和投资人喜出望外。 “当年你错过了比特币，现在不要错过ICO。” 在这样的口号下，他们挥舞着白皮书，紧握着钞票，挤进了这条致富自由之路。

“泡沫，明显是泡沫。” 黄成说，在疯狂的五六月份，他所在的所有微信群、QQ群里，似乎到处都是暴富的故事，刺激着更多的散户前去。

在一次ICO小圈子聚会上，腾讯金融遇到的一位散户羡慕地表示这个行业正在蓬勃发展。 “你看，ICO的钱进来的速度真的比股市快多了。” 他分别打开了自己的ICO和股票账户，叹了口气，“还是要实时关注股市，累了别跟我说，关键是涨停就算了。”那是 10%。”

在疯狂的市场中比特币入金骗局，白皮书不再重要，区块链技术不再重要。 如何搭上ICO的财富快车是他们最关心的。

狂热之下，一些ICO项目制作了英文白皮书，有的甚至根本不给白皮书就公布了ICO计划； Malagocoin 和 Leekcoin 等令人难以置信的硬币进入了房间； 薛蛮子也撞见了，声称“没有泡沫就不能喝啤酒”。

阿姨进来

和雪蛮子一起跑的还有“大妈”。

“票价三千。” 8月16日上海区块链大会上，身穿粉色上衣的资深炒币人吴昊对着坐在他身边的腾讯财经比了一个“3”的手势。 在得知腾讯财经不买票直接从侧门进来后，他显然有些不高兴。

老家福建的吴昊，2014年开始进入币圈，2016年，他召集了一群同样炒币的朋友，成立了区块链数字货币俱乐部，一起炒币。

进入2017年，随着ICO概念的火爆，吴昊和俱乐部的小伙伴们开始研究和投资ICO项目。

“都是我们俱乐部的人，这次来的有十几个人。” 微胖的吴昊站直身子，在空中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意思是他前后两排都有人。 陪伴。

几名年轻女子闻言，转过头来，热情地打招呼。 吴浩介绍，在这些女性中，有的是帮别人做韩国半永久性的工作，有的则是全职家庭主妇。

虽然他说4位数的门票价格让他觉得有些“心疼”，但会议的内容似乎根本没有引起他的兴趣。

“参加这种会议有两个目的，一是看看有什么好消息和坏消息，二是认识更多的人，交流信息。” 吴昊坦言，第二点相对来说更为重要，因为像这样的行业会议，圈内都会有“口碑好的”人士，如果拉入一些靠谱的炒币团伙，显然有利无害。

他透露，自2017年5月投资第一个ICO项目以来，已经投资了七八个项目，至今获利超过100万元。

主要从事外贸业务的吴浩，神情中带着商人惯有的精明，甚至是狡猾。 当被问及盈利的秘诀时，吴昊坦言自己对技术了解不多。 他翻了个白眼说，他的策略是“消息驱动”：只要有好消息就进，有坏消息就出局。

他表示，所谓的好消息，比如小道消息“XX链在日本、新加坡等地推广，并在国外平台上市”，因为国外ICO监管比较早、严格，如果能扛得住在国外交易平台上交易意味着该项目更可靠和国际认可。

“当然，有时候这些八卦的好话不一定是真的，但这不影响。” 他补充说，有时候一些严格监管的消息传出来，先不要担心是真是假。

吴昊给腾讯财经看了两份最新的明星ICO代币价格表，并指着里面的“小易币”说，小易币的ICO成本是1元，8月12日价格达到了193元，即使你投入1万人民币一开始，现在基本可以实现财务自由。

坐在前排的一个60多岁的女人听到吴浩的话，扭头问吴浩：“你是在玩币圈吗？”

阿姨把“权”读成“累”音，让吴浩问了很多遍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纠正她说“币圈是一个统称”。

“那我加你微信，我跟你学，下次买的时候告诉我。” 阿姨害羞地笑了笑。

当被问到什么样的ICO项目不靠谱时，他抓起一张散落在座位上的传单说：“就这样，没有项目信息，没有团队信息，也没有网站，更别提现在白皮书出来了，随便贴吧两个所谓的买币梦想致富二维码。

除了吴昊，ICO投资人并不都像他一样赚大钱。 他介绍，他的一个朋友在某交易平台交易了一个ICO项目的代币，以25万元入场，一周亏损高达7万元； 而另一位朋友在同一交易平台三天内损失高达2万元。

“在我看来，这会场坐着的上千人，个个都是韭菜高低，尤其是最前面那一位。” 吴昊压低了声音，朝刚刚加了微信的阿姨撇了撇嘴。

经销商收获

在“正片”潜入的ICO微信群中，“大妈”是庄家最好的收割对象。

下午6:00左右，某炒币团微信群逐渐平静下来。 群主方辰在群里发了张照片，群里顿时热闹起来。

图片的背景是夜晚安静的马路。 图中，一辆黄色轿车的车门都开着。 方辰盘膝坐在车顶上，一脸得意之色。

“我的车三分之一是经销商团队的提成，三分之二是靠炒作赚来的。” 方辰解释道。

有人问：“你的黄色雪佛兰多少钱？”

“姐姐，这是大黄蜂吗？” 方辰有些生气。

好心人执着，“我就问你的车是不是雪佛兰，颜色是黄色的吗？”

“好吧，五十多万。” 方辰愤然辞职。

方辰是一个国际炒币团队的成员。 他并不回避他的团队所做的工作，主要是货币投机。

仿佛是为了缓解尴尬一般，方辰说，在这个团队里，他赚的钱并不是最多的。

方辰的经销商团队2011年在深圳成立，后因团队涉嫌非法集资，2017年8月，团队“董事会”决定将团队整体转移至马来西亚吉隆坡。

方辰说，他其实只是这个团队的一员，他的作用主要是为“炒币”提供资金，发展线下。 团队设定的投资范围为 100 美元至 10,000 美元。 投资者通过官网注册后，即可收到金融部门指定的存款账户进行汇款。

庄家团队的利润主要来自两部分：一是利用与各国炒币团队的合作关系相互兑换货币，从中获取国际虚拟货币的汇率差价。 方辰称之为“搬砖”； 另一种是通过炒币赚钱。

方辰透露，无论炒作哪种币种，他的团队都会先低价建仓，用全部资金买入该币种。 然后他们会通知很多炒币小队建仓进币。 小团队会通过群发布一些宣传信息，然后让很多散户买入，赚了几个点。

紧接着，通过炒作和推广，让某币在一天之内飙升，达到团队预期的价格，他们团队先出货，再通知小币炒作团队出货，完成一轮炒作。

对于近期火爆的ICO，方辰介绍，团队采取的主要措施是，庄家会与发行方合作，提前知道今天众筹上线哪些币种，提前“存币”，然后使用大量的资金运作使价格暴涨。 散户资金进来后，庄家出逃，赚取差价。

两年前，陈方加入了经销商队伍。 在网络的虚拟世界里，他总是高调炫耀自己加入庄家团队给他带来的财富。

他炫富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进群，也就是所谓的线下发展，因为对他来说，意味着大量的收入：按照团队的分红规则。

庄家团队利润总额的60%作为分红分配给合作成员，25%用于鼓励大家推广和奖励推广带头人。

方晨向腾讯财经透露，通过这种方式，他的团队过去6年平均每月最低利润为15%。

监管罢工

8月16日，一场与ICO相关的会议也在远离喧闹会场的北京进行。

一场雷雨过后，北京市财政局局长霍学文坐在海淀区互联网金融馆。 交易平台 OKcoin 和火币网的创始人徐明星和李林。

这次区块链闭门讨论，其实就是一次ICO监管征求意见的会议。

一位与会者告诉腾讯财经，霍学文在代表们介绍了ICO情况和市场动态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霍主任的态度很严格，说要严格监管。” 消息人士透露，霍学文称ICO 3.0版本存在风险，因此必须纳入监管，控制风险。 此外，他还呼吁业界进行自律。

霍学文对ICO的态度，从另一件事也能看出。 8月21日晚，浦东市场监管局发布新浪微博称，对辖区内的全球区块链峰会进行突击检查，认定其“涉嫌虚假宣传”。

针对这一消息，霍学文在微信群中直接“开炮”：“一定要严格管控。” 他还点名不久前在成都举行了一次峰会。

“（这种情况）绝不允许在北京发生，”他说。

8月18日，就在北京市金融局局长霍学文召开座谈会一天后，ICO上级监管会议在央行召开。

据知情人士透露，会议由央行金融市场司组织，证监会、银监会等主要部门和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的代表出席。 他透露，在这次会议上，监管部门考虑的可行方案包括：控制ICO规模、加强信息披露、对募集的数字货币进行监管、发布投资风险提示等。此外，如果发现风险较大，监管机构甚至会暂停所有ICO活动并进行整改。

有央行人士对腾讯财经直言，目前的监管思路是严格监管ICO乱象，“一刀切，ICO不许存在”。